微风习习,天空变得灰暗起来。黎明即将来临,在光明完全战胜黑暗之前,通常有一个这样阴沉沉的时刻。
尘埃落定
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,你不要它,它就好好地在那里,保持着它的完整,它的纯粹,一旦到了手中,你就会发现,自己没有全部得到。
同得到了东西时的悲伤相比,得不到东西时的悲伤根本算不上是悲伤。
凡是有东西腐烂的地方都会有新的东西生长。
约翰·克利斯朵夫
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,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。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,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。 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,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;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,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。
啊,甜蜜的回忆,亲切的形象,好似和谐的音乐,会终身在心头缭绕……至于异日的征尘,虽有名城大海,虽有梦中风景,虽有爱人倩影,其刻骨铭心的程度,绝比不上这些儿时的散步,或是他每天把小嘴贴在窗上嘘满了水汽所看到的园林一角……
痛苦的观念,和一个人真正的流血受苦毫不相千。死的观念,和一路挣扎、一路死去的灵肉的抽搐也毫不相干。人类所有的语言,所有的智慧和现实的狰狞可怖相比之下,只是些木偶的把戏;而所谓人也只是行尸走肉,花尽心机想固定他的生命,其实这生命每分钟都在腐烂。
他们的生命在爱情的呼吸中溶解了。
以死来鄙薄自己,出卖自己,否定自己的信仰,但世界上最大的刑罚,最大的罪过跟这个罪过相比,所有的痛苦,所有的欺骗,还不等于小孩子的悲伤?
他看到人生是一场无休、无歇、无情的战斗,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,都得时时刻刻向无形的敌人作战:本能中那些致人死命的力量,乱人心意的欲望,暧昧的念头,使你堕落使你自行毁灭的念头,都是这一类的顽敌。他看到自己差点儿堕入深渊,也看到幸福与爱情只是一时的欺罔,为的是叫你精神解体,自暴自弃。于是,这十五岁的清教徒听见了他的上帝的声音: “往前啊,往前啊,永远不能停下来。”
“不,克利斯朵夫,”她口气很坚决,“咱们用不着讨论,这是不可能的。不单是金钱一项,还有多少问题!譬如门第……” 她用不着说完。这句话好比一支针直刺到他的心里。他眼睛终于睁开了。
被爱者化身为爱人的灵魂。
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埋藏爱人的坟墓。他们在其中成年累月地睡着,什么也不来惊醒他们。可是早晚有一天——我们知道的——墓穴会重新打开。死者会从坟墓里出来,用她褪色的嘴唇向爱人微笑;她们原来潜伏在爱人胸中,像儿童睡在母腹里一样。
阿达的爱就会因此而减少它的纯洁呢?爱是在爱的人的心里,而非在被爱的人的心里。凡是纯洁的人,强壮健全的人,一切都是纯洁的。爱情使有些鸟显出它们身上最美丽的颜色,使诚实的心灵表现出最高尚的成分。因为一个人只愿意给爱人看到自己最有价值的面目,所以他所赞美的思想与行动,必须是跟爱情塑成的美妙的形象调和的那种。浸润心灵的青春甘露,力与欢乐的神圣的光芒,都是美的,都是有益健康而使一个人心胸伟大的。
倘使活着不是为了纠正我们的错误,克服我们的偏见,扩大我们的思想与心胸,那么活着有什么用?
多少的精力,多少的幻象,现在剩下来的已不够培植一股新的热情。要希望冒起另外一朵火焰,必须在心中另外烧起一堆火来:在旧火已熄,新火未燃的期间,只能有些转眼即灭的火星,有些上次大火中留下来的残灰余烬,发出一道明亮而短促的光,因为缺乏燃料而马上熄灭的。
“大众把崇高伟大当作游戏。要是他们看到了崇高伟大的面目,那就连望一望的勇气也没有了。”
克利斯朵夫觉得这种责任和卑鄙的利害观念并没分别;可是群众非常满意。他们只需要听到责任二字,根本不在乎实际;俗语说得好:扯上一面旗,船上的货物就得到保护了。
活着
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,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。
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,不是控诉或者揭露,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。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,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,对善和恶一视同仁,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。
“活着”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,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,也不是来自于进攻,而是忍受,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,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、无聊和平庸。
“人的幸福要等到最后,在他生前和葬礼前,无人有权说他幸福。”
“箭中了目标,离了弦。”
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,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。
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,他们向我微笑时,我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。他们时常流出混浊的眼泪,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,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时刻,也会泪流而出,然后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粗糙的手指,擦去眼泪,如同掸去身上的稻草。
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,黑夜从天而降了。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,那是召唤的姿态,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,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。